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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一步新招


講棋


  因為這是東京小學圍棋團體賽的最後高潮,而且又有桑原本因坊的現場解說,所以今天的會場顯得格外熱鬧。


  下午一時整,方緒裁判長宣佈比賽開始。於是近籐與塔矢亮猜先後,由塔矢亮執黑先行。看來塔矢亮對執黑的結果很滿意,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信心十足地在右上角投下了第一著棋。


  近籐則上午就和佐為商量好,這盤棋全由佐為來下。這樣做一來是因為有電視轉播,近籐怕自己「不入流」的招數被「快嘴如刀」的桑原本因坊批評得體無完膚;二來也是很想得到個人全勝的獎品——電腦。今天上午近籐就帶著佐為到電腦商店去轉了轉,店員還特地教了他如何上網可以同世界上任何一處的人下棋,這讓近籐和佐為都感到好奇和興奮。連佐為也主動對近籐說,為了確保此戰的勝利,近籐君就不要參與了。


  但近籐和佐為約定,棋局優勢之後,一定要見好就收,能贏一、二目就可以,千萬不要表現得水平太高。近籐說,勝了和谷少年後記者就紛紛圍著他問這問那,讓人簡直無法應付。如果這盤棋再表現得比塔矢亮高出一大截,誰會相信一個無師自通得孩子會有如此高的棋藝呢?佐為看近籐有些愁眉苦臉的樣子,趕緊應允說:「請放心,我一定表現得差一點。」


  塔矢亮在這盤棋中又布下了最拿手的「五連星」佈局。上次和近籐戰敗後,塔矢亮不但自己經常反省,而且還借口說是看到別人這麼下的,特地向方緒九段和父親請教過那盤棋的下法,當然方緒和父親向塔矢亮傳授了很多非常有力的招法。可以說,塔矢亮為這盤棋精心準備了許久時間,現在終於可以在關鍵一戰中大展身手了。


  十多分鐘後,比賽會場開始清場,大家都湧入了二樓的講棋廳。一會兒工夫,可以容納二百人的場地已是人頭攢動,人滿為患。


  桑原本因坊登場了,還沒說話台下就掌聲一片。原來棋迷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講棋兩名嘴,老桑原,少大倉。」這老桑原當然指的就是桑原本因坊,而少大倉則是《院生預備班》的老師大倉七段。桑原本因坊的講棋風格很特別,他從不像其他棋手講棋非得配個美女作陪襯,而是喜歡獨來獨往。由於桑原本因坊說話幽默詼諧,又善於現場煽情鼓動,再加上他對棋的批評常常直來直去、犀利如刀,因此桑原本因坊的講棋在棋迷中人氣極高。


  這次桑原本因坊一開口,就深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我講棋三十餘年,從來就沒有為如何講棋發過愁,但昨天得知要講的棋是近籐君和塔矢亮的,我卻第一次發愁了整整一個晚上。」大家嘩地一下子笑開了,儘管明知道桑原是故意誇張,但卻忍不住想知道,講兩個小孩子的棋發什麼愁呢?


  桑原緊接著說:「因為我發覺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如果批評近籐君,有人會說昨天近籐勝了桑原的弟子和谷,所以桑原是藉機洩憤。而如果我批評塔矢亮,又有人會說塔矢亮與和谷是競爭對手,桑原故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貶低同行的兒子。我左思右想,終於在今天早上發現有一妙手,可以迎刃而解這兩難問題。」台下寂靜一片,誰都期待著這個妙手的答案。


  桑原本因坊故意停頓片刻,然後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所有的難處全因和谷而起。所以我在這裡公開聲明,從現在開始,我解除與和谷的師徒關係。」大家冷不防都吃了一驚,但桑原馬上話鋒一轉:「等這盤棋講完之後,我們的師徒關係再自動恢復。」原來是虛晃一槍啊!大家都被桑原逗得開懷大笑。


  一位棋迷遞上去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桑原本因坊預測勝負是有名的神算子,能不能給大家預測一下今天兩位少年的勝負呢?」台下立刻掌聲一片,有幾個人已經喊著:「請桑原本因坊不要推辭。」


  桑原本因坊的神色一下子嚴肅起來,他認真地對棋迷說:「這個問題如果昨天問我,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是塔矢亮勝。因為我看過塔矢亮和和谷下的三盤棋,發覺塔矢亮佈局堂堂正正,大氣磅礡,而中盤計算準確,具有一發可制敵於死命的爆發力。因此媒體冠他為『少年王者』確實當之無愧。但是——」桑原每當語氣有轉折的時候,總是技巧性地停頓一下,以增加現場對懸念的發酵度:「但是這個問題今天問我,我的回答就不同了。媒體將近籐喚作『神秘黑馬』,這『神秘』二字用得好。因為近籐君不但來歷神秘,而且棋藝也十分神秘,我昨天看了和谷與近籐的對局,發現近籐君的佈局十分稀鬆平常,以至五六十步以後,我忍不住大聲斥責和谷,說這樣的棋你也會輸掉?但後來,這位神秘少年的後半盤簡直讓人匪夷所思,就是讓我去下也不過如此而已,更何況有幾步棋還出乎我的意料。因此,我敢肯定,這局棋的進程將是前半盤成塔矢亮的天下,而後半盤近籐君則開始追趕,勝負的關鍵就是看塔矢亮上來的優勢能不能讓他堅持到最後。」望著台下似乎還不滿足這樣籠統預測的神情,桑原最後說:「如果一定要我說個傾向性意見,那麼我就實話實說,我預測塔矢亮今天凶多吉少。」台下立刻為桑原精彩的預測鼓掌,大家都翹首以待,看看這位神秘黑馬如何能使少年王者凶多吉少。


  塔矢亮的父親塔矢名人也在家裡開著電視。他本來聽方緒九段跟他說,小亮今天的對手很厲害,恐怕小亮沒有必勝的把握,塔矢名人當時沒有當回事,也沒準備去認真看電視轉播。但他聽了桑原本因坊的預測後,卻感到非要好好看看兒子的這盤棋不可。塔矢名人對桑原本因坊十分瞭解,他雖然說話幽默誇張,但卻從不肯輕易誇獎別人,更不會採用貶低自己的方法來抬高別人。因此,塔矢名人對桑原本因坊會對近籐有如此高的評價,實在是吃驚不小。於是塔失名人特地泡好茶,全神貫注地坐在電視機前觀看了。


  新招


  在對局室裡,塔矢亮和近籐的交鋒已經超過二十手。本來塔矢亮以為佈局會向像上次那樣,一會兒就取得明顯的優勢,但沒想到對手的佈局水平突飛猛進,二十餘手下來,塔矢亮沒有佔到絲毫的便宜。更讓塔矢亮感到驚訝的是,近籐竟在第二十四步棋下了一步碰,這著新手在日本的職業比賽中還從未有人下過。塔矢亮越看越覺得這步新手的厲害。他一下子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了。


  比塔矢亮還要感到吃驚的第一個人是方緒九段。因為他就坐在現場觀戰。方緒九段實在想不透昨天近籐對和谷的佈局下得如此糟糕,以致他都沒有興趣再看下去,而這盤棋白方的佈局卻下得如此從容舒展,進退有度。特別是剛才那步「碰」的新手,方緒當時根本就無法想像,這種有深度的創新竟會出自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孩子。


  第二個比塔矢亮還吃驚的是桑原本因坊。因為他解說佈局時,發覺近籐和昨天完全是判若兩人。特別是當近籐下出白24碰後,台下觀眾都吃驚得叫出聲來。桑原本因坊便開始講解這步新手的用意,想不到越講這步新手的好處越多。以致桑原本因坊只能對觀眾自嘲地說:「大概是近籐聽到了我說他佈局稀鬆平常,因此就存心跟我這個老頭過不去,故意露一手讓大家瞧瞧。」台下此時也炸開了鍋,大家議論紛紛,因為近籐的表現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捉摸了。


  第三個感到驚訝的當然是坐在電視機前的塔矢名人。由於塔矢從未看過近籐的棋,也沒見過近籐本人,因此就絲毫沒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印象。他完全是憑著一種本能的直覺,強烈感受到塔矢亮的對手在佈局中所表現的凜凜氣度。儘管棋局的進程還沒有出現刀光劍影,但就像絕頂的武林高手那樣,不用開打,站立拱手之間就能展示出他武學的根底和深淺。當近籐白24的碰一映入塔失名人的眼簾,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是他的對手。而且憑塔矢亮的實力,他也無法妥善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著。


  果然塔矢亮經過長考之後,採取了強硬的反擊之路。但這正是這步變著期盼的變化。以下近籐一連串與新手相關聯的好手連發。十幾個回合的激烈碰撞之後,近籐借棄去三個子之際,已在邊上築起一道滔滔的白勢。可以說,這個戰役之後,白方似乎已穩操勝券。


  近籐感受到佐為有一種獲得成功的喜悅和激動。在上一次與塔矢亮佈局失敗以後,佐為就非常清楚一百多年的差距已造成他對現代圍棋佈局知識的匱乏。因此佐為幾乎天天拿著《塔矢名人打棋集》在學習,在研究,在揣摩現代圍棋之所以這樣下的用意和邏輯。更為重要的是,當佐為有了這些知識和理論之後,再揉進他本來就精湛的圍棋境界。於是佐為再以一種審視的目光來看待現代圍棋的佈局,發覺可以變革的東西太多太多。佐為就常對近籐說:「一百多年前,很多棋手都認為圍棋佈局的理論已經大致定型。其中當然也包括秀策和我。但我現在才知道,圍棋奧妙無窮,它是絕不可能窮盡的。」而這盤棋白24的碰,只不過是佐為的牛刀小試。佐為的喜悅和激動,根本不是因為塔矢亮的失敗,而是在於驗證了自己——只要不斷學習,仍然可以追上時間帶來的差距,而重新登上棋壇的顛峰。


  變臉


  近籐還怕佐為在激動之餘,已經忘了和自己的約定,沒想到佐為主動地說:「近籐君,下面我就為了你開始表現差了。」近籐趕緊補充了一句:「只要贏一兩目棋就可。」


  於是,這盤棋從現在開始,近籐在別人眼裡似乎又開始「變臉」了。在塔矢亮的頑強反撲下,近籐突然變得膽小如鼠,縮手縮腳。眼睜睜看著大好形勢在一點一點化為烏有。桑原本因坊在新手風波告一段落後,已經下定論說:「如果不出意外,這盤棋神秘黑馬將完勝少年王者。」現在發現近籐的後半盤突然變得如此軟弱無能,局勢簡直已經撲朔迷離了。這讓桑原本因坊只能無奈地苦笑著說:「我講棋的一世英名看來今天要栽在近籐這匹神秘黑馬上了。我說他佈局稀鬆,後半盤強勁,但他偏來個佈局強勁,後半盤稀鬆。我說白棋將完勝黑棋,但這盤棋到現在為止已經形勢不明,這個近籐小子今天完全是衝著砸我牌子來了。」在大家有點幸災樂禍的笑聲中,桑原本因坊又語出驚人:「現在我敢斷定,近籐君一定是外星人,他來自宇宙的雙子星座。據說那個星座的人都有兩個截然相反的靈魂,他們輪流值班,而近籐君的兩個靈魂一個棋藝高超,一個棋藝稀鬆。他們在昨天與和谷的那盤棋中,是棋藝稀鬆的下前半盤,棋藝高超的下後半盤,今天則完全翻了個。這是對近籐君表現反差如此之大的唯一解釋。」桑原越裝著認真地總結,台下觀眾越覺得浪漫,桑原對這盤棋預測錯誤的尷尬,在一片歡快的笑聲中完全散發得無影無蹤。


  在所有的旁觀者中,只有塔矢名人一個人真正覺察到了事實的真諦。他不像方緒九段那樣執著地懷疑近籐而忽略了事實的本身,也不像桑原本因坊為了取悅觀眾而無法對這盤棋有稍縱即逝的感受。這盤棋塔矢亮的對手在佈局中所表現的內涵,使塔矢名人堅信,有這樣深度境界的棋手決不可能在後半盤功力稀鬆到如此的地步。他敏銳地直覺,這位從未謀面的少年棋手不知為了什麼目的,正在處處故意退讓。當你有了這個思路,再來審視這盤棋的後半盤,塔矢名人就發現近籐的退讓完全在可操控的範圍之內,就像一隻抓著老鼠的貓,它故意鬆開爪子讓老鼠逃跑,只是為了再把老鼠抓回來。所以塔矢名人堅信,這盤棋最後一定是近籐獲勝。


  但這一點塔矢亮不知道。他正為自己的拚搏不斷取得成果而鬥志越來越旺盛。桑原本因坊的講棋本來就素以形勢判斷準確而著名。這時他認真清點了兩遍目數後宣佈,這場少年王位之爭,勝負只在半目之間。


  於是,在不知情的觀眾面前,誰勝誰負這個千古不衰的懸念又一次將這盤棋推向了最後的高潮。


第十五回 外星小子


意外


  勝負的懸念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它能夠讓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看著兩個人你一步,我一步地收著官子。儘管這些過程好像有些枯燥,但因為勝負未定,大家心甘情願地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塔矢亮從逆境中奮起,現在追到只有半目的差距,在心理上當然有種劫後餘生的興奮。唯一遺憾的是棋盤上在越變越小,就像一場百米賽跑一樣,眼看就要趕上對手了,但終點線卻也在眼前了。


  近籐儘管按目前的水平還看不出形勢細微到如此地步,但他從塔矢亮的眼神,方緒九段的臉色中就可知道,這局棋的勝負就在毫釐之間。近籐微閉眼睛偷偷打量了一下佐為,發覺佐為全神貫注,兢兢業業,全然沒有半點落後和失敗的表情,這顆心才算定了下來。


  而佐為從第一次對局對塔矢亮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可能因為塔矢亮在與對手拚搏時的眼神與昔日的秀策十分相似。佐為知道這局如此重要的比賽如果塔矢亮戰敗,一定會給塔矢亮在心理上以沉重的打擊。因此他就設計了在圍棋中最不讓對手失面子的勝利———打贏最後的單劫而剛好只勝半目,如此也可讓那些不真正懂棋的記者不至於把近籐君逼得「走投無路」。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佐為下得並不輕鬆,有時這種有限度的退讓比贏棋還要困難。但畢竟佐為的棋藝已經爐火純青,到官子收完,果然佐為提起了最後一個單劫。而通盤的劫材白棋比黑棋多得多,這個單劫白棋必勝。


  在二樓的解說廳裡,桑原本因坊也已經知道近籐肯定半目勝。但他還是烘托氣氛地故作玄虛:「現在到了誰打贏這個單劫誰就半目勝的最後關頭。用我們職業棋手的話來說,棋下到這個份上,輸贏就完全看老天眷顧誰了。」台下觀眾群情激昂,兩位少年爭鬥到如此激烈的地步,已經極大地滿足了大家的觀賞心理。


  在投影的大屏幕上,大家看到對局已經結束,方緒九段正在為雙方計算勝負。最後,方緒九段宣佈,白棋半目勝,近籐光獲得了本屆比賽的個人全勝冠軍。


  觀眾由衷地熱烈鼓掌,特別是日本又出了一位如此天才的少年,這讓日本棋迷更有一種發現新大陸似的快感。桑原本因坊不失時機地說:「我們安排了兩位少年在棋局結束後馬上與大家見面,請他們談談對局的感想。」台下又是一陣鼓掌,大家翹首以待兩位天才少年的來臨。


  方緒九段剛帶近籐和塔矢亮走出比賽廳,馬上就被一大幫記者團團圍住。他們都把話筒,攝像機對著近籐,各種提問像連珠炮似的發過來,讓近籐根本聽不清倒底是些什麼問題。本來方緒九段他們是準備上二樓講棋廳的,但卻被記者們圍在了樓梯口,近籐則被堵在了通向地下室的樓梯口上。突然,不知誰的腳絆了近籐一下,近籐呀地驚叫一聲,竟仰身從樓梯口危險地翻下,那些記者們一個個都驚呆了……


  文章


  等近籐甦醒過來,只覺得右腿刺骨地痛,他睜眼一看,發覺自己已經在病房中了。一位值班的年輕醫生看近籐醒來,高興地說:「小伙子真幸運啊,從樓梯口翻下,頭上竟一點傷也沒有。」


  後來近籐才知道,當時他從樓梯口翻下,馬上被送到醫院,初步診斷是右腿小腿骨局部性骨折,或許還有輕微的腦振蕩。而西門町小學與海王小學之戰,因加賀與筒井俱敗,因此西門町小學獲得團體亞軍,但這個成績已經讓近籐的小夥伴們很滿足了。


  那幫記者本來一直追到醫院,準備近籐醒來後再採訪,卻都被這位叫恆森的值班醫生絲毫沒有餘地地擋住。而就是這位恆森醫師,首次將近籐和佐為真正帶進了網絡圍棋的世界。


  原來這位恆森醫師剛工作沒幾年,也是個癡迷圍棋的愛好者。他們醫院常常有安排值夜班的,對值班醫師的唯一要求就是要隨叫隨到,因此絕對不能睡覺。恆森為此特地買了部手提電腦,每當值晚班時,他就上網絡下圍棋,而用這種方式值班,長長的夜間簡直一晃就過,因此恆森就特別喜歡值夜班。


  有一次他們醫院舉行圍棋比賽,院長請來了日本棋院《棋》週刊的女記者由香小姐作報道。當時恆森醫師一眼就把由香小姐驚為天人,無奈在公眾場合實在找不出合適的理由和由香小姐相識。但從那天開始,恆森心中就有了一個概念———以後找女朋友一定要找由香這樣的女人。


  事也湊巧,幾天後恆森正值夜班,突然急診室來電話,說是有一位中年婦女因在廚房滑倒而骨折,請他趕緊來處理。恆森快步趕到急診室,發現這位中年婦女就是由香的媽媽,而由香正陪著她心急如焚地趕來就診,這對恆森來說真是天賜良機。以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恆森在以後的治療過程中,盡心盡力地慇勤服務首先打動了媽媽的心,當然最後也打動了由香的芳心。到目前為止,恆森和由香已正式交往一年多了,用恆森的話來說,兩人的程度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


  而由香是《棋》週刊唯一的女記者,大家都稱她為「女才子」。因為棋界很多鮮為人知的報道都出自她的筆下,如上次近籐看到的《一個有傳奇色彩的神童》,也是由她第一次批露桑原收徒的內幕。這次近籐與塔矢亮的對局,由香當時也在現場。現在近籐送到了醫院,由香讓自己的男朋友幫忙擋駕其他記者,難怪恆森執行起來那麼起勁。


  恆森對近籐說,他也不能安排由香單獨採訪近籐,怕走漏風聲會把事情鬧大。但他把由香要提的問題全寫在紙上,請近籐回答後,再由恆森轉告。近籐當然無法拒絕這樣的安排,他除了在佐為的事情上緘口不談外,其他的問題都如實地作了回答。


  第二天的《棋》週刊,在頭版刊登了由香記者撰寫的《一個從雙子座來的外星小子》這篇文章。她從桑原本因坊的解說為起點,烘托出近籐是個表現極其反差的孩子。然後她採訪了近籐的父母,父母說他們都不知道近籐會有這麼高的圍棋水平。近籐媽媽說,三、四個月前,只見近籐說是獎品,捧回了一副棋子棋盤。以後每天晚上就在房間裡一個人自言自語地擺棋。通過近籐父母的介紹,她還打電話給正在中國旅遊的爺爺。近籐爺爺獲知近籐獲得了小學生全勝冠軍,簡直大吃一驚。但隨即就說,三個多月前,近籐與他下的棋,招法完全跟當年的秀策一模一樣,但也有幾步棋下得很差。由香還採訪了近籐在學校的小夥伴們,他們都訴說近籐常常會前半盤水平很低,而後半盤會突然厲害起來的例子,由香甚至還採訪了棋具店老闆。那位老闆添油加醋地說當時那位孩子本來想買入門的圍棋書籍,最後卻買了最高級的《塔矢名人打棋集》,讓他實在搞不懂這個孩子究竟在想些什麼?


  有了前面這些鋪墊,由香記者筆鋒一轉,說醫院在檢查近籐有否腦震盪時突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近籐的腦電波完全跟正常人不一樣,他的腦電波有時跟一個十歲的孩子無異,但有時卻會比一個成熟男子的更為強烈。這就在生理上為近籐的反差作出了「科學」的依據。


  最後,由香記者下結論說,把近籐說成是外星人,這當然是種很浪漫的說法,但說近籐是個有特異圍棋天才的少年,這大概是可靠的。因為一個學棋時間那麼短,又沒有老師教的少年能把棋下得這麼好,唯一的科學依據就是近籐的腦電波與別的孩子不一樣,或許就是這種生理上的差距,造就了今日有非凡圍棋天才的近籐君。


  由香記者在結尾時寫道:「一個外星小子從雙子座降臨到地球,究竟會到哪個國家去呢?值得慶幸的是,他來到了圍棋之國的日本,這是日本棋壇的榮耀和驕傲。」


  這篇文章的問世,立刻轟動了整個日本棋壇。人們對天才、神童或者有什麼特異功能的崇拜和熱衷,遠遠超出了對那些靠刻苦用功才取得成功的人。特別是當整個日本圍棋在世界棋壇開始滑坡之後,人們就更希望日本能夠出一位曠世奇才來重振日本圍棋的雄風,而這個人大家似乎認定就是近籐。


  接著,關於近籐及日本少年圍棋的文章鋪天蓋地而來。一位有權威的專欄圍棋作家甚至斷言,在日本的少年群中,現在有「外星小子」「少年王者」和「九州神童」這三羽鳥,日本圍棋重霸世界的日子不會遠了。


  外面的世界沸沸揚揚,近籐幸虧身在醫院,又有恆森拚力擋駕,這才清淨了不少。他的腿上綁了石膏,要在醫院住上一個星期後才能回家。而父母親每天都來看他,說家裡的門檻都快要讓來訪者踏破了,看來突然有個有名的孩子日子也不好過。但近籐完全聽出,父母儘管嘴裡在埋怨,心裡還是很高興的。父母還跟近籐說,電腦已經送貨到家了。NEC公司的人已全部都調試好,近籐回去就可以用了。近籐聽了這一消息後感到特別高興。


  上網


  近籐在醫院的這幾天,恆森幾乎每天晚上都到病房來,他開始不厭其煩地教近籐如何上網絡下圍棋。他對近籐說,網絡圍棋是個虛擬的世界,你最好上網不要用真名。而恆森就用了三個字的網名,叫「手術刀」。恆森笑著說,其實我的棋又笨又慢,實在有愧於這個名字,但這在虛擬世界裡,又有什麼關係呢?


  當時恆森在網上的等級是業餘一級棋手。他夢寐以求的就是能打上一個業餘初級。女朋友由香甚至開玩笑說,什麼時候你在網上成為有段棋手了,我們就結婚。因此恆森有些愁眉苦臉地對近籐說,我的一級棋手已經下三個月了,就是怎麼都打不上去。所以這次是否可讓近籐君幫幫忙。近籐饒有興趣地答應了。


  原來網絡上有自動的升降系統標準,一般100分一個等級,和同等級別的人下棋贏一盤棋可得10分。因此一個棋手必須在網上多贏十盤棋才能升一級,而多輸十盤棋就會降一級。目前恆森的等級分有1970分,也就是說,基本上只要再贏三盤棋,就能躍進2000分大關而成為網上的業餘初段棋手了。但就是這三盤棋,恆森已經上上下下來回折騰好幾個星期了。


  這天晚上,恆森在近籐的病房內上網下棋,一連找了好幾個對手,但對手都謝絕了邀請。突然有個網名叫「鱷魚」的的業餘一級棋手發來了邀請,近籐趕緊說:「來了,來了,快答應和他下一盤。」但恆森連連搖頭說,這個叫「鱷魚」的人絕對不能跟他下,近籐奇怪的問:「為什麼?」恆森餘恨未消地說:「有一次我好容易差一盤就要升初段了,結果就是這位「鱷魚」先生發來了邀請。我當時求勝心切,顧不得仔細看就按鍵答應。沒想到這盤棋還沒下幾步棋,一下子我就超時了,當時我還以為電腦出了問題。後來一看差一點沒昏過去。原來這位「鱷魚」先生在邀請表上訂的時限是10秒鐘20步棋。一般人看見10的數字,總以為一定是10分鐘走20步棋,誰知道限時會是10秒呢?我輸了這盤棋後,因為心裡有氣,一連又輸給別人好幾盤。這個仇我一輩子都忘懷不了。


  說著他指著「鱷魚」的邀請表讓近籐看,近籐一看果然限時是10秒20步棋,心想這個傢伙果然有些不擇手段。


  接著,又有一位取名為「拉登」的二級棋手向恆森挑戰。恆森又搖頭說:「這個人絕對是和他網名一樣的無賴。他下棋從不認輸,一直要走到把棋盤全部填滿才肯罷手。跟這樣的人下棋真是受罪。」


  近籐沒有想到網絡上個別人在虛擬世界裡竟會表現得如此卑劣。他指著一位剛上網的初段棋手叫「航天器」的說:「那麼就邀請他吧。」恆森面有難色,說跟航天器已下過三局都輸了,肯定下不過他。近籐高興地說:「那不正好麼報三劍之仇麼?」恆森這才發出了邀請,耐心地等待著「航天器」的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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