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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棋館收徒


  手筋


  和谷與那位老闆的對局開始了。本來和谷的繼父野川認為這次套住了一頭「肥羊」,心中正暗暗竊喜,誰知道十幾步棋下來,老闆執白棋下得堂堂正正,一看就知道是個訓練有素,平時常有高人指點的那種人。而和谷則完全是「野路子」,他幾次想跟老闆戰鬥,都被老闆很巧妙地化解了。所以棋局進入中盤之後,和谷的形勢明顯落後。


  野川覺得自己栽了。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表面上一直裝著自己是臭棋的人,竟會有這麼好的棋力。如果早知道這樣,野川連自己都不會上去單挑,怎麼會讓十歲的和谷去闖這道鬼門關呢?更讓野川心痛的是,這盤棋開價一萬元,而平時野川總是來二、三千的。如果這盤棋和谷輸了,那不是平時4-5倍的損失嗎?想到這裡,野川不禁對自己的上當又氣又恨。


  但和谷畢竟是孩子,他儘管開始因為一萬元而有些膽怯,但一下上棋,和谷當時就只有一個心思——要把這盤棋贏下來。出於孩子的本能,和谷已經從繼父的臉色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很妙。於是他便偷偷地瞄著老闆的一塊棋。這塊棋粗粗一看,明顯是活棋,但裡邊卻有一套意想不到的「倒脫靴」手段,可以先送給對方吃子,然後再把被對方吃去的子又吃回來。這個手段和谷也是幾天前剛在書店的一本《絕妙手筋》中看到的。當時和谷就很驚訝圍棋竟還有如此精妙而有趣的手段。當他和老闆的棋一出現類此的形狀,和谷馬上就想起了這個「倒脫靴」的手段。但可惜的是,目前條件還不成熟,非得先在鄰近處先作點準備工作不可。


  於是,和谷開始對鄰近的一塊白棋進行攻擊,主要目的就是要在邊上走到一步棋才能保證「倒脫靴」手段的成立。但在一旁觀戰的野川卻不知道和谷在想些什麼。他只覺得和谷的這幾步攻擊下得很有問題。因為按通常的棋理,這個局部應該從上面攻過來才對,怎麼現在和谷從下面攻過去呢?這不方向全反了嗎?野川此時更對和谷失去信心了。


  老闆的棋力大概跟野川屬於同一檔次的,他一看和谷的攻擊違反了通常的方向,以為是和谷的水平所致,於是信手應了幾著。然後有些得意地又想抽煙。但看看煙盒裡已沒有煙了。於是老闆把空煙盒遠距離朝紙簍裡一扔。自言自語地說:「自己的湮沒了,只好下完棋後抽別人送的了。」把一旁的野川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連反擊的話也說不上來。


  但老闆的話音剛落,和谷已經開始對老闆的棋痛下殺手了。由於和谷的準備工作做得天衣無縫,一連串無懈可擊的「倒脫靴」手筋,讓野川和老闆都吃驚得目瞪口呆。


  野川驚呆的是和谷這小子還能下出如此精妙的好棋來。但他馬上就狂喜了——和谷肯定贏了,這賭注一來一去整整差著兩萬元呢。而老闆則在驚呆之餘,掏出手絹連連擦汗。最後看看實在回天無術,便只好低頭認輸了。


  喜滋滋的野川拿了錢後還不忘回敬老闆一句:「你要抽煙就自個兒掏錢買吧。」


  這盤賭棋的勝利完全改變了和谷目前的生活,因為野川發現和谷的棋在不斷上進,而且用他來當「狼」,更容易讓那些「山羊」上鉤,所以和谷在繼父野川的慫恿下開始走上賭棋的行列。但和谷與野川都沒有想到的是,和老闆賭棋還將完全改變和谷的一生。


  桑原


  原來這個老闆和當今本因坊桑原是九州同一個村莊的老鄉,在東京也是桑原後援會的成員,因而經常得到桑原本因坊的指點。這次老闆從九州回東京後,無意間向桑原提起,說自己很晦氣,在九州賭棋輸給了一個十歲的孩子。


  桑原一聽有些吃驚,因為他知道老闆的水平,按理一個十歲孩子的實力不太可能會超過老闆,於是桑原請老闆把那盤棋復給他看看。這一看更讓桑原本因坊驚訝了——因為盤中棋間,不時閃現出這個小孩子在棋上的靈氣,尤其最後那一串「倒脫靴」的手筋。這個小孩不但會用,而且還知道用佯攻來製造機會。這種細密的心思,完全超出一個十歲孩子的年齡,桑原本因坊情不自禁地從心裡湧起一種想見見這位少年的念頭。


  桑原本因坊年齡近六十,但從來沒有收過一個徒弟,而他的老對手清城九段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收了塔矢行洋為徒,現在塔矢又收方緒為弟子,塔矢的兒子塔矢亮也開始嶄露頭角。這些常常讓桑原本因坊羨慕之極。


  桑原自五十歲之後,便有了想收一位關門弟子的想法,但苦於一直沒有自己看得中的「人才」,因此這件事也就不知不覺拖了下來。這次聽老闆說有這樣出色的孩子,而且又正好和桑原都是九州人,桑原心裡就暗暗對自己說,只要這個孩子的水平和那盤賭棋表現得一樣,就收他為自己的關門弟子。


  於是,桑原詳細向老闆打聽了九州那家棋館的地址。一個月後,桑原本因坊借週末之機單身來到了九州。


  桑原本因坊怕有人會認出他來,還故意配了一付深茶色的眼鏡。服裝也打扮得像一位大老闆。當他剛走進這家棋館,馬上就被野川迎上。野川慇勤地說:「老闆,您想找人下棋,這兒大人小孩都有。」桑原已經看到有個十歲的孩子在那兒坐著。桑原便指著和谷說:「我想跟這個孩子下棋。」野川忙陪笑說:「可以,可以,您準備跟這個孩子怎麼下?」桑原伸出三個手指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野川已經開始討價還價了:「你叫一個孩子讓你三個子,太說不過去了吧!」桑原一字一眼清楚地回答:「是我讓這個孩子三個子。」


  「什麼?」野川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因為在以前所有「狼」和「羊」的談判中,雙方都是來回殺價的,還從未遇上這麼爽快的主顧。於是野川急忙提醒:「我們這裡的規矩是找人下棋要有刺激的。」桑原胸有成竹地說:「我知道,賭金就隨你定。」


  野川一看來了這麼個不領行情的「冤大頭」,心中不禁大喜。因為還沒談賭金的價碼,於是野川馬上把和谷叫來,假裝很惶恐地對和谷說:「這位老闆是個高棋,他要讓你三子,你看你敢下嗎?」說完偷偷朝和谷擠了擠眼睛。和谷一個多月下來,已學會了和繼父野川演雙簧的本事。他假裝有點膽怯地問:「讓三個子我能行嗎?」


  野川連忙對桑原說:「這孩子碰上生人就有些怯陣,賭金就由我來幫襯好了。一盤棋兩萬元怎麼樣?」野川故意獅子大開口,心想經過討價還價後到一萬元,這錢賺得不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嗎?誰知道桑原同樣連價也不還:「那就兩萬元吧。」把野川弄得又喜又驚。一向口齒伶俐的他不禁有些結巴起來:「那……那就開……開始下吧。」


  於是桑原與和谷讓三子的賭棋開始了。


  和谷一邊下,一邊心裡覺得對面戴茶色眼睛的老頭一定是發神經了。因為下上賭棋以後,和谷跟許許多多大人交過鋒,幾乎都是和谷將對手殺得落花流水,因此和谷就沒想過這世界上竟還能有讓自己三子的人。儘管野川曾教過他,說對第一次上鉤的「羊」要下得留有餘地。這樣才不致於把「羊」嚇跑了。但下著下著,和谷就本性畢露。他仗著三個子的優勢,對白棋進行了滿盤的追殺。心裡還直想著:敢讓我三子,不把你吃得稀里嘩啦才怪。


  面對和谷一波又一波的攻勢。桑原的下法看上去老實極了。他就像太極推手似的把和谷發的力一一化解,五、六十步棋以後,也沒看見桑原下什麼驚天動地的著法,但局面卻已經被白棋打開了。或許是「旁觀者清」吧,野川此時已發現這位老頭不簡單。就像中國上乘的武功那樣,一招一式樸實無華的出擊全都蘊藏著深厚的內力。而和谷卻還在追求攻殺的快感,實際上三個子的效力已在不知不覺中化散了不少。


  野川在和谷下賭棋之後,為了提高贏棋的機會,便與和谷訂下種種暗號。如果野川咳嗽,表示和谷的局面並不樂觀,需要加油了。如果野川給和谷倒杯茶,就表示這棋已經贏定。如果野川起身離開,哪就表示盤中的一塊棋有問題,不是自己要補就是可以殺掉對方等等。因此,野川為了提前讓和谷提防這個「真人不露相」的老頭,他故意乾咳了好幾聲。


  和谷接到「信號」,也意識到自己的下法並沒有拿到什麼實惠,形勢已漸漸開始接近。於是和谷故伎重演。他開始瞄著白棋的弱點在別處做準備工作。和谷的這一「偷雞」戰術曾使不少大人吃虧,其中也包括那位桑原認識的老闆。


  一般來說,這些準備工作都是有些損的。只有對手不知道你的意圖才會上當。而桑原當然完全洞察和谷的意圖。他總是先如數收下和谷的「禮物」,等到最後一步準備工作以前,馬上恰到好處地補了自己的弱點,幾次這種情況下來,和谷的形勢真的開始不樂觀了。


  野川這時急得連連「咳嗽」,和谷這時也開始極力反撲。下過賭棋的孩子和沒有下過賭棋的孩子完全不一樣。因為下賭棋輸贏有關生計,所以決不肯輕易放棄。和谷在知道自己要輸的情況下,他的棋反倒義無反顧,招招都刀光劍影,直指白棋的要害處。桑原本因坊在防守之餘,心中不禁也對和谷的才能讚歎起來,因為如果對手不是職業棋手的話,很可能早就被和谷拆騰得翻盤了。桑原為了讓和谷輸得心服口服,他對和谷的拚搏採取了針鋒相對的策略。在優勢的情況也寸土必爭,幾次交鋒下來,和谷離勝利已越來越遠了。


  認徒


  在一旁的野川知道這盤棋的大勢已去。儘管野川也很後悔自己想錢心切,做成了這筆賠本買賣,但他還是為自己辯護:能讓和谷三子的,在全日本也找不出幾個呀!


  突然,因為這個辯解,野川找到了一條可以賴錢的理由。他馬上對和谷說:「這棋不能再下了。」桑原很奇怪地問:「怎麼了?」野川先試探性地說:「瞧您老下棋的架勢,肯定是個頂尖的職業棋手。」野川見桑原沒有直接回應,知道試探成功。於是更振振有詞地接著說:「按照日本棋院的規定,職業棋手是不能下賭棋的。如果我們再把這盤棋下完,這不害你老犯錯誤嗎?」


  桑原一看野川伶牙利齒的,不禁笑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野川。野川看後連連鞠躬點頭:嘴裡說著:「失敬,失敬。原來是桑原本因坊。」和谷也呀了一聲,滿臉是崇敬的神色,因為和谷馬上記起來了,書店裡那本《絕妙手筋》的書,就是眼前的桑原本因坊寫的。


  桑原本因坊說明了來意,和谷父子當然求之不得,一場棋館收徒的故事就此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近籐回家一口氣就看完了這篇關於和谷的全部報道。他也對和谷好奇起來。近籐求佐為說:「明天讓我先與和谷下吧,看看我和他究竟差多少。」佐為也與近籐同時看了這篇報道。他如實地說:「一個在棋館裡長大的孩子棋力肯定不弱,再加上又經過桑原本因坊一年的調教,你現在肯定不是他的對手。要不就這樣吧,等你自己覺得肯定不行了,我就再出來幫忙好了。」


  第二天東京市小學生團體賽第三輪,果然奈良小學以不變應萬變,和谷還是排在第一台,而近籐也如願以償地與和谷對上了陣。


  裁判長方緒九段一直關注著塔矢亮未來的兩位對手,所以這盤難得的棋可以一箭雙鵰地觀察兩位少年的真實水平。這盤棋雖還未開戰,方緒九段就難得地先站在一旁觀戰了。


  近籐與和谷猜完了先,由近籐執黑。這盤兩個小學的主將之戰就在方緒裁判長的注視之下開戰了……


第十三回力爭全勝


驚訝


  裁判長方緒九段之所以特別關注近籐與和谷的對局,主要是因為塔矢亮的關係。兩年以前,當方緒第一次獲得NEC快棋賽冠軍,塔矢名人就對他說:「當初你拜師時我就和你外公約好,一旦你獲得大賽的頭銜,內弟子的生活就自動結束。現在你得了快棋賽冠軍,該是我們兌現諾言的時候了。不過,我有件事想拜託你。」方緒九段非常感激地說:「這些年我非常感謝老師的指教和關照。老師有什麼事儘管說。」塔矢名人說:「小亮這孩子你是看著他長大的,我想拜託你在棋藝上多多關照他。」


  有了師父的重托,方緒九段對塔矢亮這個「小師弟」就像師父對自己那樣地盡心。由於當時塔矢亮的水平在日本少年棋手中絕對「鶴立雞群」,因此方緒九段在「關照」塔矢亮的問題上沒有絲毫壓力。


  一年前,桑原本因坊從九州認和谷為徒的事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而且有一位記者還直接問桑原,此舉是否想和塔矢門下作競爭。儘管當時桑原本因坊含糊其詞地否認,但方緒九段卻不得不面對和谷將是塔矢亮最危險對手的這個現實。


 



  和谷到東京後,作為桑原的內弟子一直住在桑原家裡。經桑原本因坊介紹,和谷與塔矢亮一樣也進了由棋院主辦的《院生預備班》。方緒九段曾特地向擔任《院生預備班》教師的大倉七段瞭解過和谷的情況,當時大倉覺得和谷的水平與塔矢亮尚有一段距離。但不久前大倉七段又向方緒九段提及,說和谷資質不凡,在桑原本因坊的調教下進步明顯,目前他的水平在預備班裡僅次於塔矢亮。大倉七段最後說:「我想這位和谷少年將來必成大器,他與塔矢亮真是少年棋壇的雙壁呵。」這番話不得不使方緒九段有一種被人緊緊追趕的危機感。更讓方緒九段大吃一驚的是,又聽橋本5段說起有一位近籐少年下棋贏了塔矢亮。因此方緒九段決定認真觀看近籐與和谷的這局棋,親自瞭解一下這兩位可以稱得上是塔矢亮真正對手的目前狀況,以利塔矢亮在今後的競爭中能夠「對症下藥」。


  但和谷少年卻全然沒有把近籐放在眼裡。按和谷目前的水平,再參加小學生比賽應該是意義不大的事。但一年前來東京為了解決唸書的問題,桑原本因坊曾找奈良小學的校長說:「和谷來你們學校唸書,也可以幫你們學校打圍棋團體賽。」圍棋活動一直開展得不錯的奈良小學當然很歡迎。去年奈良小學就是因為有和谷的加入才第一次從海王小學手中奪得了冠軍的寶座。而今年,已是六年級的和谷將最後一次代表奈良小學參加比賽,他的棋一年以前與這些小學生相比就高出不少,而現在更如入無人之境地。因此他與近籐對局,幾乎著著棋都在追求效率和過份之間「打擦邊球」,一般的小學生是絕時擋不住和谷的銳利進擊的。


  近籐雖然在佐為的精心指導下進步神速,三個月來竟從讓25個子一直退到讓6個子。但與和谷相比,當然還相差幾個子的水平。所以儘管近籐很認真地應對,但接連幾個地方不斷吃虧,幾十步棋下來,近籐的差距已經明顯被和谷拉開了。


  方緒九段親眼目睹了這場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前半段比賽。當時他很慶幸自己的實地考察,瞭解到近籐的水平完全被橋本誇大了,倒是和谷少年的棋藝確實不可小覷。因為棋局的一面倒,方緒九段已經失去了再看下去的興趣,在一個工作人員來找他請示一些事情的時候,方緒九段就正好藉機走開了。


  一個多小時後,方緒九段遠遠地看去,近籐與和谷的棋局已經結束了。一位裁判請兩位對局者在成績單上簽名後送到方緒九段這裡來,方緒九段順便問:「奈良小學的和谷贏了吧?」誰知那位裁判說:「不,是西門町小學的近籐贏了。」「什麼?」方緒九段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和谷這樣的棋怎麼可能輸呢?他抬頭看去,只見近籐已經離去,只有和谷一人還在那兒對著棋盤發怔。方緒九段決定過去向和谷少年問個究竟。


  和谷見方緒九段突然站到了他的面前,忙起身向方緒九段鞠躬,這也是《院生預備班》培養的規矩。方緒九段就問:「這棋怎麼會輸掉呢?是後來出大毛病了?」和谷茫然地回答:「沒有,一點毛病也沒出,就是慢慢輸掉的。」方緒九段大惑不解:「我看了你們前半盤棋,你的棋優勢不少,而且近籐的水平和你好像也不是一個等級呀。」和谷老實地回答:「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到了後半盤,近籐的棋變得厲害極了,給我的感覺就像桑原老師與我下指導棋那樣。」方緒九段越來越驚呀了。他突然記起橋本5段也是說近籐的後半盤功夫非常厲害,不管怎麼說,能把塔矢亮與和谷都贏下的孩子一定有什麼超人之處,於是方緒九段非常後悔自己為什麼當初不把這盤棋看下去。而現在因為工作在身,而且和谷是桑原的弟子,自然不能讓他復盤給自己看了。當時方緒九段突然產生這樣的念頭,就是希望西門町小學會贏,那麼明天第四輪自己一定從頭到尾好好看看近籐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


  西門町小學與奈良小學的比賽還有兩盤棋也都快結束了,方緒九段粗粗看看形勢,覺得加賀和筒井都要輸,於是方緒九段十分遺憾地離開了。


  近籐因為有佐為的幫忙,好不容易贏了和谷。他剛一出場,小夥伴們都圍了上來,打聽加賀和筒井的棋怎麼樣了,近籐臉色沉重地搖了搖頭,看來西門町小學這次比賽之旅就到此結束了。只有明子一個人還不死心,嘴裡說:「加賀的狀態不錯,或許會反敗為勝的。」


  翻盤


  而事實還真讓明子給說中了,但翻盤的人卻不是加賀而是筒井。原來筒井不但被對方吃掉一塊大龍,而且時間也很緊迫。在倉促中,筒井打吃對手的兩個子。洋洋得意的對手心想這個打二還一的官子太小了,於是再搶佔一步大官子。沒想到被筒井提起這兩子後,死去的大龍全都復活了,一下子逆轉成功。用這樣的方式贏棋,一向老實的筒井雖然覺得對已經難過得掉眼淚的對手有些過意不去。但能打敗去年的冠軍隊奈良小學,而且西門町小學就此進入了最后冠亞軍決賽的行列,筒井還是興奮地跑出場外,對著小夥伴們連連喊道:「我贏了!我贏了!」小夥伴們已經顧不得問是怎麼贏的,大家差一點把筒井給抬起來,而一向比較內向的美子這時竟也冷不防吻了筒井的臉,大家笑作一團。


  加賀看到筒井翻盤時趕緊認輸了,他也參加到這群少年的歡樂行列。筒井這時告訴大家說:「明天我們與海王小學爭奪冠軍,希望雖然不大,但還是要好好拚搏一下。其中近籐君的一戰尤其重要,因為比賽大會規定,凡下到第四輪還能連勝的選手將獲得一台由NEC公司提供的電腦作為獎品。當時我認為西門町小學絕對打不到第四輪,所以就沒有向大家傳達。」明子趕緊從她的剪貼夾中翻出去年的報道說:「大家看,去年就是和谷以全勝的成績獲得了電腦的獎品,這裡還有他和電腦的合影呢!」筒井趕忙說:「明子你快去看看成績表,海王小學有幾個人全勝。」想不到明子早就看了:「上一輪海王小學有兩個人全勝,但這一輪下來,只有塔矢亮一個人全勝了。」筒井說:「按比賽事先規定,全勝的棋手最後一輪必須相互對陣,因此明天第四輪近籐只有對塔矢亮。」加賀也真誠地拍拍近籐的肩膀說:「只要你能贏,得個全場個人冠軍,即使我們團體輸了,也已很風光了。」大家沉浸在一種要努力打造明天的憧憬之中。


  而一直想再與近籐較量一局的塔矢亮也知道這一結果了。這也是他不顧方緒九段等很多人的反對而堅持要參加這次比賽時就預想過的結果。而且為這一局棋塔矢亮已經精心臟準備了好幾個星期。


  啟蒙


  塔矢亮生活在一個富裕而又幸福的家庭。父親是棋界的王者,集五大冠軍於一身的塔矢行洋名人,母親梅子是小提琴家。在塔矢亮出生時,塔矢名人與梅子談論著孩子的將來,塔矢想讓兒子跟母親學小提琴,而母親梅子卻希望兒子跟父親學圍棋。於是兩個人商量好,在兒子滿月那天,就在兒子的面前放一堆棋子和一把袖珍的玩具小提琴。看兒子抓什麼,將來就讓他學什麼。


  滿月那天,塔矢夫婦很當回事地在兒子睡醒以後,在塔矢亮面前放上了袖珍小提琴和一堆黑白棋子,沒想到塔矢亮連看都不看袖珍小提琴一眼,就兩隻手一手一把抓滿了棋子,而且抓得緊緊的,久久都不肯放下。母親梅子以女人特有的得意對丈夫說:「我早就說過兒子應該跟你學圍棋,你都看見了,兒子抓著棋子不肯放了呢。」這個讓兒子抓東西的主意是塔矢名人出的,原來他以為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來說,鮮艷的桔黃色小提琴總比一堆黑白子吸引人吧,沒想到兒子竟會一眼就選中了棋子。


  於是,塔矢名人在塔矢亮五歲時開始對他圍棋啟蒙,但那時塔矢亮還很貪玩,再加上母親梅子的寵愛,所以學了一年還要被父親讓九子。


  塔矢亮與父親下棋,總是父親坐在沙發上,而塔矢亮則坐在一張專供他坐的小竹椅上。有一次六歲的塔矢亮忽然問:「為什麼下棋時老是爸爸坐沙發,而我坐小竹椅呢?」塔矢名人不禁啞然失笑,他順口答道:「只要你九個子能贏我,下面一盤棋就你坐沙發,我坐小竹椅。」母親梅子在一旁起哄:「誰都不許耍賴,我來當裁判。」


  塔矢亮因為有了自己坐沙發,而讓爸爸坐小竹椅的目標。一種潛在的爭勝本能在塔矢亮心中凸現了。他從來沒那麼認真地下著這盤棋,結果塔矢亮第一次勝了父親。塔矢名人很高興地說:「這盤棋小亮下得不錯,下次我就讓你八個子。」


  第二天塔矢名人與塔矢亮下八子棋,塔矢名人早就忘記了昨天的應諾。他按老規矩往沙發上一坐,然後讓兒子坐小竹椅準備下棋,塔矢亮連忙提醒父親:「爸爸,昨天你不是說我贏了棋就讓我坐沙發嗎?」但塔矢名人故作糊塗:「我有說過嗎?」兒子一點兒也沒有退讓的意思:「爸爸說過的,我記得很清楚。」在兒子的執著下,無奈的塔矢名人只得讓兒子坐上沙發,而自己則下來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張小竹椅上。


  塔矢亮坐在沙發上,盡量學著父親下棋的姿勢。因為學得惟妙惟肖,塔矢名人樂得差一點沒笑出聲來。他這一放鬆,只聽得卡嚓一聲,小小的竹椅承受不住身高馬大的塔矢名人,立刻塌了,塔矢名人也因此摔得個「四腳朝天」,把剛從廚房出來的梅子夫人樂得連眼淚也笑出來了。


  以後父子之間下棋,誰贏誰就坐沙發,這已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而塔矢亮自坐了沙發以後,忽然對圍棋的興趣大增,而「讓爸爸坐板凳」則成了塔矢亮最直接的動力。再加上塔矢亮本身的資質也好,於是棋藝扶搖直上。兩年前,塔矢名人把塔矢亮交給方緒九段時,塔矢讓兒子三子還會多贏一點。而現在,塔矢亮被父親讓兩個子勉強可以一戰,這在同齡少年中簡直是不可想像的高度。


  塔矢亮的性格內向,但卻繼承了父親好勝倔強的性格,而且有一種不折不撓、不達目的不肯罷手的勁頭,當他在三個月前偶然輸給近籐以後,為了自尊,他沒有告訴方緒九段,更沒有告訴父親,但卻想盡一切辦法能和近籐再較量一局。由於連著幾星期去西門町棋館都未找著近籐,所以才想到要到小學生比賽中與近籐決一雌雄。而海王小學去年因敗給奈良小學,這次見塔矢亮也要參賽,當然喜出望外,因為塔矢亮的加入完全使他們有了奪冠的實力。於是塔矢亮參賽的事不費任何周折便順利成行了。


  在大會賽區,因是小學團體賽最后冠亞軍的爭奪,而且其中塔矢亮與近籐又是誰能全勝之戰,因此不但圍棋的專業記者來得不少,就連電視台也破天荒地要傳播這局棋,由桑原本因坊作現場解說。一家報紙甚至還寫下了這樣的標題:《少年王者與神密黑馬的決戰》。當然「神密黑馬」指的是近籐,因為誰也不知他師出何門,而近籐剛剛戰勝去年的全勝冠軍和谷少年,則更為這場比賽增添了無窮的懸念。近籐與塔矢亮的第二次對局便在這樣的氣氛,這樣的場合,而且在眾目睽睽,還有電視機攝像機的注視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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