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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三國少年


逆轉


  日本棋手看比賽都有這樣的習慣,一般是在比賽開始晚些時候到,這樣不至於在棋盤很空曠時感到枯燥。因此方緒九段也在近籐與越智的選撥比賽開始後才從家裡開車前往,不料在路上因交通事故而塞車。所以方緒九段趕到賽場時,近籐與越智之戰已進行了大半。


  山下王座剛從對局室出來,就遇到匆匆而來的方緒九段,他突然因做了虧心事而感到有些尷尬。但方緒九段絲毫沒有覺察,他隨口問道:「裡邊的比賽怎麼樣了?」山下有些支吾地說:「好像很難說吧。剛才家裡來電話說有點事,我就先回去了。」方緒熟知山下的性格,如果是越智形勢好,山下王座一定會喜形於色的。而從山下王座目前的表情看來,方緒以為越智要輸了。


  方緒心情愉快地進了對局室,一看兩位對局者的表情卻大吃一驚——因為近籐在埋頭苦思,而越智卻神閒氣定。方緒再一看局勢,只見近籐的一塊黑棋已被白棋斷下,如果這塊黑棋不能做活,盤面至少差十五目以上。方緒九段有些奇怪近籐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他向裁判要了棋譜,這才知道近籐一直局面佔優,只是剛才越智下了一步石破天驚的手筋將黑棋斷開,這才讓近籐立時陷入了困境。這時方緒九段腦子裡閃過了一絲疑問:越智能下出如此絕妙的手筋,而且局面越智又明顯大優,怎麼身為老師的山下王座卻一點兒都不喜形於色呢?


  沒容方緒多想,當時近籐在佐為的指揮下,便開始對越智的幾處薄弱之處進行了殊死的搏擊。越智雖然有些緊張,但他還是以小退讓為代價,安全地渡過了幾個難關,局勢黑棋明顯領先。


  佐為此時心裡比近籐還難過。他很後悔如此重要的比賽,他竟沒有把好關。他知道近籐非常在乎能否代表日本參加比賽,如今卻因為自己的過度樂觀傳染給近籐,以至造成目前不可挽回的困境。由於這種內疚的心情隨著局勢越來越強烈,以至連佐為這樣久經沙場的棋手也有點影響了鬥志。他喃喃地對近籐說:「對不起,輸掉這盤棋全是我的錯。」


  但在近籐身上,有一種棋手非常難得的潛質,這就是在逆境中的無比冷靜和頑強執著。這些天來佐為為了提高近籐的棋藝,讓近籐用零花錢買了日本最有名的死活研究書「發陽論」和中國最有名的「玄玄棋經」。佐為對近籐說:「你每天做十道死活題,對棋力長進作用極大。」於是近籐雷打不動,每天研究書中的圍棋死活題在十道以上。由於近籐的記性和悟性都很強,幾個月下來,對圍棋的死活已經非常「在行」了。


  這盤棋近籐被越智用手筋斷下的一塊棋,近籐早就看出形狀跟「玄玄棋經」中的《空谷猿啼》一題非常近似。但直接走卻外部條件不成熟。近籐見佐為有點悲觀便堅定地說:「不!現在還不到認輸的時候。」說完便自作主張地對越智的最後一處薄弱環節進行了看似絕對無理的攻擊。而越智看近籐有些失去理智,再加上方緒九段也在場,便不肯再作退讓。於是越智稍一發力,便將黑棋冒進的几子全數斷下。而近籐竟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把幾個被圍的黑子像無頭蒼蠅似的一直走成八子之多,而雙方殺氣明顯白棋快一氣。


  方緒九段以為近籐是輸急了,所以才會下出如此低劣的棋來,因而不願再看下去便退出對局室。他在門口正好碰上大倉七段。大倉七段已被日本棋院任命為這次日本少年隊的教練兼領隊,因此他特地來關心一下選拔的情況。還沒等大倉問,方緒先對大倉說:「近籐這孩子我看走眼了,形勢不好後下得如此急燥難看,將來難成大器。」


  等大倉進了對局室,只見黑白兩塊棋正在收氣,但明顯是白棋快一氣。大倉粗粗判斷了一下局勢,發現近籐局面竟大差近三十目,心中不禁湧起了與剛才方緒九段的同一感覺——輸那麼多,近籐卻還在「泡」著,完全沒有大將風度。


  還沒等大倉轉念,只見近籐已胸有成竹地開始活動被斷開的一塊黑棋了。原來近籐就是要藉收氣在外圍走到幾個位置,這才構成了「空谷猿啼」那道死活的全部條件。當近籐一氣呵成,並投下了最為精妙的一路托時,佐為和大倉立時在心裡忍不住暗暗為近籐叫起好來。


  憑佐為的水平,如果冷靜地思考,這樣的妙手完全應該看得出來。但佐為一來因為內疚,這種情緒影響了他的冷靜。二來是他對近籐估計不足,所以根本沒想到他會下出如此超水平的棋來。而大倉初來乍到,又受了方緒九段的影響,因此也對近籐的用心未及細想。而近籐的對手越智,這一連串的手筋,突然從讓他從天堂掉入地獄,這時更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近籐的黑棋漂亮地做活了,這樣一來黑棋反倒取得了10目以上的優勢。局面被逆轉後的越智已經喪失鬥志,他草草收了幾步官子便推枰認輸,近籐終於驚險地贏下了這關鍵的一局棋。


  大倉七段馬上到對局室外給方緒九段打電話。不料方緒九段聽了竟有些不相信,他連連對大倉七段說:「這樣的棋怎麼可能贏?根本不可能逆轉!」於是大倉七段便在電話裡黑棋扳,白棋長,黑棋托地說起棋來。這些話在外行人聽來簡直像天書,但對於方緒來說,他當然馬上就明白了。方緒在電話裡對大倉說:「我真想不到近籐這孩子還會有如此深的心計。這次有近籐、塔矢、和谷三位日本史上最強的少年隊,他們可以給日本圍棋爭口氣了。」大倉七段也為此感到很高興。


  出征


  其實這次近籐入選日本少先隊,感觸最深的便是佐為。他本來一直以為近籐只是個孩子,由於朝夕相處,幾乎覺察不到他在各方面的悄悄進步。直到這次與越智這盤棋,近籐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將學到的知識發揮到了極致,這才給了佐為以極大的震撼。因為以前佐為總喜歡不自覺地拿近籐跟秀策相比,而現在他覺得近籐的性格儘管與秀策有很大的差異,但近籐的好學、好勝,近籐的執著和冷靜,近籐有舉一反三的悟性,這一切都讓佐為覺得,近籐只要這樣堅持發展下去,成為大棋士是指日可待的。望著近籐因選拔取勝而久久興奮不已的神色,佐為突然產生了一絲悲哀。他知道近籐有著燦爛的前途,明天是屬於近籐的。如果有來世,佐為也能像近籐一樣學棋的話,佐為可以毫不猶豫地選擇馬上就死。


  但近籐畢竟是孩子,他絲毫沒有覺察到佐為在情緒上的變化。因為選拔的取勝,近籐的高興完全漾溢在臉上,他不停地與佐為說這說那。很快,近籐的情緒感染了佐為,佐為心理上僅有的一絲陰影頃刻被近籐的快樂化散得無影無蹤。他和近籐開始相互憧憬著去中國上海比賽的種種情景。


  金秋十月,日本少年隊登機赴上海了。塔矢名人代表日本棋院為少年隊送行。他在機場上說,日本少年隊前兩屆連續墊底,希望這次能有零的突破,大倉七段則代表少年隊表態,大家一定會盡全力的。


  飛機升上了蘭天,近籐、塔矢亮、和谷都是第一次出國比賽,他們在一起歡樂地聊著什麼,完全不知道這次比賽的任務艱巨。只有大倉七段感到了沉重的壓力。因為他已經知道中國少年隊與韓國少年隊組成的人選。憑他的判斷,大倉知道兩個隊的實力都比日本隊有過之而無不及。


  韓國少年隊的三名隊員是李相奇、金鎮石、鄭昌植。這是韓國三個著名圍棋道場各推舉一名最強的少年所組成。雖然大倉七段對這三位韓國少年從未謀過面,但他從資料中得知,今年年初韓國舉辦世界業餘強豪錦標賽,在開幕式上就由韓國「無敵天王」劉鉉鎬與12歲的李相奇少年下了一場讓先的表演棋。結果這位李相奇少年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劉鉉鎬天王展開了一場毫不示弱的戰鬥,前八十回合白棋竟毫無便宜可言。最後劉鉉鎬天王憑借深厚的功力在官子戰鬥中佔得便宜,以2目半之微保住了臉面。但李少年靈活銳利的棋風卻讓世界業餘強豪們讚歎不已。


  李相奇與天王劉鉉鎬之戰的棋譜,大倉七段也曾看過,李少年確實下得不錯。假如把李少年定位在劉天王讓先稍差一點的水平上,那麼塔矢與和谷肯定要被韓國劉天王讓兩子。這麼一比較,塔矢與和谷水平應該比李少年相差有一先左右。據說另二位韓國少年與李相奇相差並不大,因此大倉七段清醒地知道,韓國少年隊的實力肯定在日本少年隊之上,難怪韓國媒體早就沸沸揚揚地說,韓國少年隊今年志在三連冠。


  中國少年隊三名隊員是張志宇、丁明明和林懷德。大倉七段知道,中國的圍棋少年眾多,因此他們的三名隊員全由選拔產生。去年大倉七段到中國作圍棋教學的交流訪問,曾一對三與中國少年下過指導棋。當時年僅10歲的林懷德也在其中。他被大倉七段讓三子,結果殺得大倉完敗。弈完後大倉七段對林懷德的棋才大加讚賞。現在事隔一年,這個林少年的水平應該不在和谷之下。更何況在中國全國少年選拔賽中,林少年以8勝3負的成績名列第三,而第一名的張志宇是11戰全勝,第二名丁明明10勝1敗,水平當明顯在林懷德之上。這樣看起來中國少年隊的實力當比日本強,與韓國隊有得一拼。


  大倉作為多年的圍棋工作者,深知少年棋手的心理。他們參加比賽,首要的就是要有信心,孩子們在比賽中有了自信,常常會有超水平的發揮,而一旦失去了自信,他們的表現會讓很多人大跌眼鏡,因此大倉七段並沒有向日本少年隊的三個孩子分析過中韓兩國少年棋手真正的實力。


  抽籤


  飛機在上海的浦東機場降落,三個日本少年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亞於日本東京機場的現代化機場。有中國方面的工作人員來接日本代表團。當接客的麵包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時,三個孩子完全被沿路寬寬的綠化帶迷住了。


  晚餐是例行的開幕式宴會,孩子們對這一套例行的致詞發言最沒興趣。直到介紹各隊的少年先手時,大家的注意力才集中起來。


  日本少年隊被第一個介紹。塔矢亮可能比較老練吧,在主持人讀到他的名字時很貼切地向大家鞠了一個躬。和谷因從鄉下來,從未經過如此場面,他上台眼睛只往下看,顯得十分拘謹害羞。而近籐也因緊張在台上絆了一下話筒線,差一點就摔個跟頭,惹得台下一陣善意的笑聲。或許就是這笑聲,讓孩子們的心情輕鬆了,連和谷也笑著對近籐說:「小心別摔跟頭。」


  韓國少年隊被第二個介紹,他們可能因圍棋水平不錯,所以個個顯得比日本隊自信。


  中國少年隊最後介紹,他們大概事先受過訓練,三個孩子上台後都主動與日本隊、韓國隊握手。近籐敏銳地發現,中國隊中有一位少年用左手握手,而右手則帶著一隻大手套。


  隊員介紹完畢,大家用掌聲歡送三國少年走下舞台。接著便開始進行抽籤。由禮儀小姐捧上來三束鮮花,內中藏有號碼。按照規定,三天的比賽安排是第一天1對2,第二天1對3,第三天2對3,因此其中最好的簽是3號。它可以讓這個隊第一天就輪空觀看其他兩隊的比賽。從大倉七段的立場看,他覺得一定要抽上3號簽,讓三名隊員對中韓少年有個大概的瞭解,日本隊才有希望戰勝對手。


  日本隊被安排第一個抽籤,教練大倉七段笑嘻嘻地先問三個孩子:「我該挑哪一束鮮花?」想不到三個孩子齊聲說:「挑中間的。」大倉一看,原來中間一束花的花朵最大,難怪孩子們都一眼看中它。於是大倉七段上台挑了中間的一束,當主持人打開裡面的簽向大家宣佈時:大倉卻開始緊張起來,他禱告似的在心中連連默念「3號!3號!」……大倉七段真的抽到3號簽了嗎?


第二十五回 中韓之戰
判斷


  金秋十月,日本隊一行飛赴中國上海。在開幕式上,大倉七段代表日本隊抽籤。


  主持人從大倉手上的一束鮮花中抽出夾在其中的一張硬卡,打開後大聲喊:「3號!日本隊3號。」大倉七段高興得雙手一握拳頭,台下日本隊的三個孩子也忍不住一齊「耶——」地歡呼起來。接著韓國教練金鐘洙上台抽著了2號,中國隊自然是1號了。主持人最後宣佈,明天三國少年對抗賽的第一場比賽就由1號中國隊對陣2號韓國隊,3號日本隊輪空。


  開幕式結束後,三個孩子圍著大倉七段又說又笑。大倉七段提議說:「我們抽到了好簽,明天可以不比賽。聽說上海的夜景很美,今晚我們就到外灘去看看吧。」


  於是,三個孩子跟著大倉七段痛痛快快地在上海的夜景下玩了一晚上。那段時間裡,大倉七段故意一句都不提比賽的事。因為大倉七段知道,賽前給孩子們談得越多,反倒給孩子們的壓力越大。


 



  相對大倉七段的放鬆,抽到壞簽的中國教練趙育森卻心事重重。因為比賽第一次移師到中國來,各方面期望中國少年隊能出好成績的呼聲此起彼伏,所以弄得趙教練倍感壓力。本來趙教練的如意算盤是能先跟弱旅日本隊熱一下身,然後再跟韓國隊決一雌雄。但今天的抽籤完全讓這個算盤落了空。
  趙教練早就仔細研究過中韓少年的實力對比。如果刀對刀、槍對槍地按實力對陣,則中國隊肯定凶多吉少。雖說中國隊的張志宇棋風靈活機敏,中盤時的勝負感極強,一般少年棋手已遠非他的對手。但相對於韓國第一號選手李相奇來說,可能還是有點差距。因為張志宇與中國的頂尖好手對弈,雖然誰都讓他不了二子,但離開能讓先與頂尖高手堂堂正正地交鋒,張志宇尚有一段距離。而李相奇卻在表演賽上與韓國無敵天王劉鉉鎬進行毫無遜色的爭鬥。因此相比下來,張志宇處於下風是明顯的。但趙教練估計,如果張志宇與韓國的金鎮石、鄭昌植相遇,則完全有得一戰。


  中國的第二號選手丁明明的棋風穩健紮實,他的最大特點就是水平穩定。丁明明幾乎從不輸給比他差的棋手,但也很少贏比他強的選手。張志宇比他的水平稍好一點,但丁明明竟與之交鋒六次全敗。而對其他少年,丁明明的勝率卻一點也不比張志宇低,由此也可見丁明明棋風的一斑。趙教練估計丁明明的水平與韓國少年差得很有限,一盤棋的勝負,丁明明當有機會。


  讓趙教練最擔心的則是被大家捧為「小神童」的林懷德,他的年紀最小,因此棋的水平也相對最差。客觀地評價,他與韓國三位選手任何一位下都贏面不大。但林懷德的棋靈氣十足,他發揮好的時候,有時張志宇都會栽在他的手下,但有時發揮不好的時候,比他差不少的棋手都會輸。


  根據中國隊三名少年的實況,趙教練覺得最好的排陣是讓林懷德對韓國第一號選手李相奇,張志宇對韓國第二號選手,丁明明對韓國第三號選手。只有這樣典型的「田忌賽馬」式對陣,中國少年才可能與韓國隊決一雌雄。


  那麼韓國教練明天會如何排陣呢?這是趙教練首先要揣摸的事情。突然趙教練想起韓國媒體曾報道過,李相奇來自韓國一個較偏僻的山區,潛意識中的自卑使他有著強烈的自尊性。有一次韓國道場間的比賽,教練隨便把他安排在第三台,李相奇竟不辭而別,到外面去躲了好幾天而罷賽。雖然這事李相奇遭到道場的嚴厲批評,但李相奇桀驁不馴的性格由此可見一斑。那麼這次韓國教練會不會因此而把李相奇放在第一台呢?在前兩屆的三國少年對抗賽中,韓國隊自恃水平高,都是以不變應萬變地按水平排出三個台次的名單,但這次是不是韓國隊仍有這樣的心態呢?


  根據以上判斷,趙教練猶豫很久才決定明天的比賽將林懷德放在第一台,張志宇放在第二台,丁明明放在第三台。他只有期望韓國隊還會像前兩屆那樣對中日兩國的少年掉以輕心。 做夢


  但這次趙教練卻完全想錯了。韓國教練金鐘洙早就知道中國隊這次想籍地主之宜奪取本屆的冠軍。而按實力,中國隊須有「田忌賽馬」式的排陣,才有可能與韓國一爭,因此金教練當天晚上第一件事就是先做李相奇的工作,他找到李相奇說:「明天比賽我想把你放在第二台,怎麼樣?」果然李相奇有些不悅的神色,金教練馬上說:「因為連中國棋手都知道,你是韓國少年中水平最高的,如果你排在第一台,他們肯定會排出最差的一位來對你,這不是殺雞用牛刀,你反而大材小用了嗎?而中國的田忌賽馬式排陣正是將最好的棋手排在第二台,這樣你就可以有用武之地了。」李相奇這個孩子最怕別人瞧不起他,現在知道教練是用他來對付中國最好的選手,當然高興地答應了。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這天夜裡中國的趙教練竟做了一個夢。他看見第二天比賽前雙方教練拿出名單時,韓國金教練突然朝著他詭異地一笑。當兩個名單一湊時,趙教練差一點沒暈過去——原來韓國隊正是採用了反田忌賽馬式的排陣,這樣中國隊便遭遇了最壞的結果。更讓趙教練心驚的是,三位中國少年竟毫無鬥志,一會兒功夫就一個個輸了下來,中國的許多媒體記者紛紛圍過來責問趙教練,其中有一位記者冷不防猛地把話筒塞到他的面前。趙教練一嚇,猛地驚醒過來。


  趙教練做過這個惡夢之後,就再也不能成眠了,而且心慌慌的總感覺不好。第二天上午趙教練去餐廳吃早餐時,正好遇到韓國隊的金教練用餐後出來。他看見趙教練,便用一句生硬的中國話對趙教練說:「昨天沒睡好?」然後詭異地一笑。這個笑容竟跟昨天夢裡金教練的笑容一模一樣。趙教練本來就對名單有些猶豫,現在被金教練這麼一笑,更堅定了今天一定要更換名單的決心。


  下午開賽前,中韓兩位教練各自把名單交了上去。裁判長核實宣佈了對陣表的名單,這下差一點暈過去的不是趙教練,而是韓國的金教練。因為中方的名單是林懷德排在第2台,張志宇排在第三台,丁明明排在第一台,對韓國正好又成了田忌賽馬的模式。金教練有點詛喪地想,當初不如就按水平排,現在聰明反被聰明誤。而趙教練欣喜地感到,幸好昨天做了一個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現在可以說,由於中國少年隊在排陣上的優勢很大的程度上彌補了在水平上的劣勢,因此中韓之戰完全成了勢均力敵的對抗。 觀戰


  日本隊全員在大倉七段的帶領下集體觀看這場中韓之戰。大倉也清楚地看到由於中國隊排陣得利,這場比賽也變得更加激烈。他很慶幸日本隊第一場能夠隔山觀虎鬥。從大倉的立場看,最好希望韓國隊能夠勝出。那麼日本就可乘中國隊還沒走出失敗的陰影時明天再給中國隊一擊,這是對日本隊最有利的時機。


  比賽開始了,由第一台的丁明明與韓國鄭昌植進行猜先,結果韓國隊猜著白棋,這樣韓國隊第一、第三台均執白棋,第二台韓國隊執黑棋。


  被排在第二台的韓國李相奇本來以為可對上中國的第一號選手張志宇,他想認真地與張志宇較量一番。沒想到現在讓他面對的是中國第三號選手林懷德,再加上林懷德長的矮小,這實在讓李相奇大失所望。一種想一舉快勝的輕敵情緒快速瀰漫在李相奇的腦海裡,只見他把棋下得很快,而且著著棋都下得非常凶狠。


  在隔壁的研究室裡,大倉七段正帶領著近籐、塔矢與和谷在觀棋。現在的技術進步了,觀棋的條件也好得多,比賽的每盤棋都由攝像機頭通過閉路電視轉播到研究室,所以李相奇下得飛快的鏡頭一覽無遺地展現在日本隊的面前。佐為偷偷對近籐說,看來這位執黑棋的韓國少年有點欺負中國小孩呵。


  中國隊的林懷德長得圓圓胖胖,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突閃突閃,完全像個可愛的小胖娃。前兩年在北京舉行全國少年兒童比賽,北京大學心理系的教師們特地做了一個項目,即為這些棋童作一下智商測驗。結果林懷德的智商竟高達160分,在眾多棋童中高居第一。後來有幾位記者採訪北大的心理系的老師,這位老師說:「我們的測試標準120分是普通智商,130分即可算高智商,現在這位小棋手的智商分竟有160分,完全可算得是罕見的天才或者神童了。」


  此篇報道一出,林懷德「小神童」的外號不脛而走,再加上林懷德是兒童組的冠軍,所以很快便得到中國棋壇元老龍飛雲的精心栽培,而且這兩年林懷德進步神速。


  林懷德的棋除了靈氣十足外,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便是從來不知道害怕誰,即使龍飛雲老師當初讓他三子時,他也敢與上手作出生死博擊。這種棋風在日本圍棋的土壤裡很難出現,難怪大倉七段去年讓三子輸給林懷德後,會對林懷德的棋才格外驚訝。


  因此,林懷德對李相奇的凶狠和挑釁毫不膽怯。只見他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應付得不卑不亢,十分得體。幾十步棋下來,李相奇竟毫無便宜可言。


  第三台棋由中國張志宇執黑對韓國金鎮石,按棋力兩人當在伯仲之間。昨天在開幕式後,近籐問大倉,說中國的張志宇右手老帶著一個大手套。大倉七段今天一大早便到報攤上買了當天的《圍棋週報》和《圍棋天地》雜誌。他知道這些專業性的雜誌一定會詳細介紹各國的小棋手。果然,這兩個雜誌裡都介紹張志宇說,他出生在中國東北大興安嶺的一個伐木場,父親是林場的技術員。在張志宇兩歲那年,他的右手突然被滾下的山石擊中,頓時血肉模糊,從此張志宇便失去了整個右手掌。


  在張志宇五歲那年,他在電視上看到有一位阿姨在教圍棋,當時對圍棋什麼都不懂的小志宇竟聚精會神地從頭看到底,足足看了半個小時,這讓志宇的媽媽十分好奇。第二天的這個時候,小志宇又等在了電視機前看教圍棋節目,母親便問志宇:「你看得懂嗎?」小志宇竟很認真地點頭說:「我看得懂。」


  或許是因為對孩子右手殘疾的內疚吧,志宇父母為了培養自己孩子學圍棋,志宇的媽媽甚至辭去了工作,專程帶孩子到上海、鄭州、成都去學棋。而小志宇因為右手殘疾幾乎不能和同齡小朋友做其他的遊戲,學會圍棋後便分外著迷,全身心地投入到圍棋世界中去。或許他就是和圍棋有緣,小志宇在其他方面並不十分出眾,但在圍棋上卻分外有才能,現在已經是中國少年中數一數二的好手。因為張志宇下棋只能用左手,因此有一位記者在一篇報道中曾用「左撇少年俠」來稱呼他,於是這個綽號便成了張志宇最響亮的外號。


  在今天的比賽中,張志宇執黑布下了「高中國流佈局」,這是中國棋手率先在棋戰中下出、然後又迅速在棋壇上流行的佈局。由於這是張志宇最拿手的佈局,再加上對手金鎮石對這個佈局缺乏研究,因此黑棋的佈局下得順風滿帆,充分保持了先著的效率。


  中韓的第一台由丁明明執黑對韓國的鄭昌植,丁明明執黑布下了二連星佈局。看起來丁明明的下法似乎是「宇宙流」,但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丁明明實際上酷愛實地,他的宇宙流常常是擺擺樣子,就像飛船到宇宙去一樣,兜了一圈後又回到地球上來了。初次跟丁明明下棋的人常常會在這個問題上對丁明明發生判斷上的失誤。


  丁明明和鄭昌植的棋是三盤中下得最為平穩的,由於水平接近,似乎這兩位少年一開始就準備打持久戰了。


  一小時後,三盤棋基本都呈膠著狀態。首先開始沉不住氣的便是李相奇少年。他本來以為自己對中國隊最弱的選手,加上自己再下得凶狠些。這盤棋豈不手到擒來。誰知道對面這位胖乎乎的小孩竟下得異常出色。五十餘手棋下來,李相奇竟絲毫未佔到便宜。這時心情急燥的李相奇明知有些危險,但還是強行打入白陣。他希望這裡只要白棋稍軟一軟,黑棋馬上佔得主動地位。


  但小將林懷德幾乎連猶豫都沒有,立刻就迎頭鎮住。李相奇使出了常用的騰挪手段向白子一靠,林懷德稍作考慮,竟下出了少見的—夾手段,這讓李相奇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在研究室裡,日本少年感歎林懷德的好身手,就連佐為也悄悄地對近籐說,這下有黑棋好看的了。李相奇能渡過難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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